本來是挺喜歡秋天的，因為它的溫度剛剛好，不冷不熱，淡淡的陽光撒在漫山遍野正開得爛漫的野花上，深吸一口氣，滿滿的花香混著陽光還夾雜著淡淡稻香撲面而來，讓人不覺心神氣爽。一陣風拂過，葉子從樹上紛紛揚揚地跌落下來，靠岸的葉子蕩啊蕩蕩進了河里，隨波逐流。那河面上，有人泛著小舟，若是傍晚時，添上淡淡的夜色，頗有一番漁舟唱晚的意境……這樣美的秋天，為什么會不喜歡它呢？因為它奪走了你啊，那么無情。

　　對啊，你是一個老小孩，我出生那年你都已經七十多歲了。

　　你還愛抱著我，教我識字寫字，教我下棋，教我識別草藥，把我帶到你老友面前炫耀，好像我是你最寶貝的寶貝。其實那時候還小，你教的東西多數都記不住，但你從不會厭煩，就算你上一秒教了，我下一秒忘了，再下一秒，你繼續教。無論你走到哪，你都會把我帶在你身邊，于是，大家老逗我，說我是你的小跟屁蟲，我不懂意思，只是看著大家笑，我也就跟著笑，然后你也哈哈大笑。那段時光，好難忘。

　　我怔怔地看了那顆牙齒兩秒鐘，然后“哇”地一聲哭了出來。你用帶笑的聲音說：“乖，不要哭，你這是開始換牙了，所以才掉牙，你看爺爺也掉了一顆牙，和你一樣。”我聞言，抽泣了兩下之后就去看你嘴巴里的牙齒，果然你上面的牙齒掉了一顆，那里空空的。看到你和我一樣可憐的遭遇，我哈哈笑了起來，你也笑，然后和我說：“這是要換牙了。這顆牙齒掉了之后會換一顆新牙出來，你不要拿舌頭碰那里，不然長不出牙齒，到時候我們比賽誰的牙齒先長出來。”我重重地點頭，一定不用舌頭碰那里，到時候要在你之前把牙齒長出來。

　　十一月的時候，早上起床準備去上學，村子里的一個叔叔突然來外婆家里來接我，他看到我之后急著對我我：“你爺爺不行了，昨天還一直念著你，今天就……你快點跟我回去看看。”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么心情，聽到這個消息后，大腦都是空白的。只是當我趕回去時，大伯家已經設了靈堂，你正安靜地躺在搭的席子上，看到我來了，你也沒有再開一次眼起來笑著把我一把抱住。

　　我的淚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，我只知道哭，除了哭我不知道該干嘛。我還在想著和你炫耀我長出新牙了呢，你一定還沒長出，可是我還沒告訴你呢，你就已經離開我了。我跟著奶奶坐在一旁的角落，幾個姑姑早已泣不成聲。

　　第三天上山的時候，清晨天還沒亮就出發了，秋天的風冷冷地吹在臉上，樹葉和著風在颯颯作響，好似在給你送行，敲鑼打鼓的聲音震在心口，說不清的悲傷。走幾步對著黑漆漆的棺材拜三拜，淚水一直不停地流，我知道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。

　　每一個秋，都是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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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于四季，我并沒有偏愛哪個季節。就像春天，雖然百花爭艷，可它依舊殘留著冬的冷峻；就像夏天，雖然綠樹成蔭，可它卻阻擋不了烈日炎炎；就像冬天，雖然銀裝素裹，可它更多的是天寒地凍。而秋天，秋天……

　　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好短，可是回憶好綿長。那時候我是家里唯一的一個小女孩兒，伯伯們的孩子都是男孩，所以大家不免都寵著我些，而你更寵我，什么好吃的都先給我吃，好玩的都先給我玩，只要是你認為好的都先緊著我。還好，哥哥們都是大孩子了，不然按你那樣寵我，哥哥們不得吃好大的醋。甚至，你還會和更疼哥哥們的奶奶搶吃的給我，媽媽說，那時候家里養的不止我一個小孩，還養了你這樣一個老小孩。

　　你的手藝很好，三歲那年我還沒開始上學，就跟著你在家玩，你用棕葉做了好多小東西，擁有長長身軀的蛇啊，用扁擔挑著小籮筐的人啊，可以裝野花的花籃啊……而這些，都是你做給我玩的，用這些可愛的小東西逗我笑，我一笑，你也跟著我笑，一直笑，一直笑，忘了時間。

　　你愛喝綠豆粥，我也愛跟著你一起喝。六歲那年夏天，奶奶熬了一大鍋綠豆粥給我們喝。像以前幾年的景象一樣，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坐著，你坐著大凳子，我坐著小凳子，你用大碗喝著粥，我用小碗喝著粥，你用大勺子，我用小勺子，一大一小，一老一少，相視而笑。喝著喝著，我感覺嘴巴里有硬硬的東西，我以為是粥里有小石子，但當我吐出來時，發現是一顆小小的白白的東西，我認識這東西，是牙齒。我把粥全咽下去之后，明顯地感覺到嘴巴里不舒服，下面的牙齒處缺了東西，我用舌頭一抵，果然那里缺了顆牙齒。

　　七月，八月，九月，十月我一直都在等新牙萌芽，天天從鏡子里看，可是它就是一直沒有動靜。等到十月中旬的有一天早上，我起來后照常照鏡子，突然有個驚喜的發現，掉牙那里竟然冒出了一個小小的白白的東西，看了一眼旁邊沒人，快速用舌頭碰了一下那里，碰不掉，并且有點點硬，這一定是我的新牙了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把這個開心的消息分享給你。但十月的時候，我還在外婆那讀書，和你隔了很遠的距離，于是，我只能期盼著下一次見面，我一定要向你炫耀，你的牙齒一定還沒長出來。只是，沒想到，下一次見面，竟然是天人永隔的時候。

　　我還沒反應過來你已經，真的已經去世了，那么突然，那么突然。我站在你身旁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你，你的臉上壓著紙錢，我看不清你的樣子。奶奶走過來哭著對我說：“你爺爺……你爺爺昨天還一直在說你，晚上的時候，人就靜悄悄地走了……”

　　第二天，你的兒孫朋友以及那些被你救過的人都從四面八方趕來，可是不管來的人再多，你也沒有醒過來看一眼。依照習俗，你的孝子賢孫都要為你點歌，那哀哀怨怨纏纏綿綿的歌聲傳去好遠好遠，不知道你聽見了沒有。哭靈的時候，一個女人圍著你躺著的席子邊哭邊轉，好像她真的是你的孫女，在為你的逝去而悲切，但我知道她不是。

　　后來，我聽說過很多人去世，只是沒有一個像你那樣走得悄無聲息，沒有驚動誰，也沒有給誰造成困擾，你就像最乖最乖的小孩，在這個世上長眠了下去。

初三:滿欣玲